躺在病床上,几乎一切感官都被剥夺,海然感觉自己好像陷入了一片漆黑海底,独自被埋葬。
最后一面都没有好好看看他……
明明他全都记得却不说……
如今她虽然回来却也将要死了,早知如此,当时就别那么逞强,别那么别扭,待在他身边总好过此后永远不能再见!
她在阴影里沉的越来越深,甚至声音都近乎消散,就这样无法说话,无法睁眼,近乎永远沉睡。
蓦然间,上方一丝光亮透过那些阴沉浮絮照进她在的地方。
那是什么?
她努力去抓住那一瞬的感觉,霎时睁开眼。
是夜,黑暗的环境几乎看不到什么。
但却感受到有人正在眼前,他低头下来,手掌轻轻抚摸她的脸颊,那一片温暖仿若隔世。
是舅舅吗?
那手掌温热在她脸上停留,紧接着是温热的液体滴在脸上,如同一场温热的雨。
他在哭?
“……起……”
这人似乎说着什么,但她现在已经很难听清什么,直到他的亲吻落在脸上。
“对不起!”话在耳边惊起,她才终于知道他是谁。
是他!
他来了!
海然想说什么,嘴上罩着呼吸器叫她张都张不开,他似乎也意识到,抬手帮她摘下那东西,紧接着温热的触感落在唇上。
是梦吗?他知道她的不甘心所以给了她一个梦!
海然挣扎着张开嘴,那唇上的感觉游移了一会儿,一个东西被推入嘴中,她甚至没来得及咽下就已经消散。
“别怕!等着我我还会再来!别怕!”
眼前的人影渐渐消散,叫她还没来得及看清。
别走!
别离开我!
夜空下那一抹异动没留下一点涟漪,海然也再次沉入梦乡。
整夜寂静无声。
天刚刚亮起,舅舅从床边直起身,背和腰几乎要熬断了,他直起腰锤了锤看向海然,却被床上的娇小身影吓到。
她躺在床上睁着眼睛定定看着他刚才的动作。
舅舅走近在她面前晃了晃手,海然也盯着他移动视线。
“小然,你能看见了?”
“嗯。”
她仿佛自己只是睡了一觉,懵懂的大睁着眼睛望着他。
“你……身体不疼了吗?”
“舅舅,我没事的。”
他近乎喜极而泣,来不及思考这一夜发生了什么,抱住她痛哭。
海然也湿了眼眶环抱住他。
这一段噩梦对于舅舅来说实在太长了!她心里愧疚到无以复加。
“对不起!对不起!”
“没事!回来就好,活着就好!”
唯一不过那么一点深切恳求,就这一点愿望也如此难以实现!
医生被舅舅叫过来给她再次检查了一遍,她身体衰竭情况不但没有继续恶化,反而正以一种难以想象的速度复原,这实在太神奇了!
他们都为这种神奇的奇迹欢呼,可海然知道,哪里有什么奇迹,是他,一直都是他在帮她!
她苦笑一声,为他痴情至此痛心。
自己就算死了,恐怕他也会想办法复活她!
从这天起,大仙经常出现在视线之中。
有的时候在门外,有的时候在人群后面,每次时间都很短,通常他只能堪堪瞧她一眼就消失。
静养下,她身体也一天比一天好,短短一周已经能下床。
傍晚,温度刚刚好,医生说可以出去透透风,舅舅得了许可推着轮椅载她下了楼,在一片树荫下停住,舅舅帮她固定好轮子,海然久违的大口呼吸着外面的新鲜空气。
往事真是像前世的记忆一般,甚至自己孤孤单单,痛苦异常的那几年也像是梦境一样,如今都已经消散。
“医生说按你现在的复原程度来说,很快就能出院了!”
“是吗?”
她并不很高兴,看着长椅上的树叶发呆。
舅舅知道她在想什么,那个人很可能已经出现了,他治好了小然,可他没办法和她相守,这才叫她不显得伤心也高兴不起来。
两人就这样静静发了会儿愣。
她突然出声,“舅舅,你能帮我买瓶水吗?”
他当然赶紧应下。
“那你就在这里先坐一会儿,我马上回来!”
“好!”
舅舅帮她盖好膝盖上的毯子后离开,她视线一直追随着那抹背影,直到他进了楼里。
肩上一沉,她缓缓回头。
大仙近在眼前!
海然看着他好一会儿粲然一笑。
“这次,能停多久?”
“够让我抱抱你!”
江亦觉俯下身抱住她,黑色的袍子像是一张网把她整个罩住。
“来的过程很难吧!”
“不难,只是有点久!”
他环住她手臂,手掌一下一下轻抚她的头发,然儿枕在他肩上,下巴戳得他生疼,胸膛里的疼痛。
“你瘦了。”
手臂环住的似乎是空气,空空荡荡让他止不住心惊,仿佛她已经成了一缕幽魂,他已经来晚了……
海然听出这三个字里,他的自责占了一半,却不知该如何安慰他,手掌顺着他的脊背攀上脖子,听见他如释重负的长长吐出一口气。
“对不起!”
“你已经说了很多个对不起,好不容易见我就只想说这个?”
她的脸小了一圈,只有眼睛还像从前那样亮晶晶的瞧着他。
江亦觉轻笑,把她抱起来坐在长椅上,头顶树叶被风吹动阵阵作响,他就在这阵风里轻轻亲吻了她。
和之前的他不一样,大仙似乎是怕亲坏了她小心翼翼的,海然揽住他的脖子凑上去,不让他离开。
一吻暂歇,他摸着她的脑袋轻轻道。
“我爱你。”
海然趴在他肩头笑出来,泪也恰到好处的落下来浸湿他的肩膀,可即便这样也还是笑个不停。
终于又听到这句话!实在太久了!
他们这样相互依偎着享受倒数的这一点时间,长椅上,树荫下就像是普通情人一样,安静的相互陪伴。
舅舅回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他没有走上前来打扰,只静静地看着他们两人。
这世上的很多人到头来都遇不到真心相爱的人,小然很幸运,至少有一个人为她可以跨越所有艰难险阻来看她。
她能够得到爱,能够和自己走上不同的路就够了!
舅舅站在远处,也望了望天边那抹红到发紫的夕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