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莫松哲在木川柏面前话还挺多的,只是木川柏天生话少,不似莫松哲的慎言而行,他是真的不愿多话。
段方海笑道:“为师知道那不是你的责任,小川话少,我心里都知道。”
“你把他养得很好。”
莫松哲听着不知不觉也笑出了声,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其中的心酸与喜悦。
当年他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毛头小子,师父云游归来却将一个婴儿交予他手中令其好好照料。
这可难坏了他,接过木川柏的那一刻直接是一个头两个大。
幼时的木川柏虽仙基强盛,可不知是不是其羸弱的身子扛不住这鼎盛的仙泽,木川柏一度需要渡予灵气保身。
最初那两年,莫松哲隔三差五的便会抱着年幼的木川柏去往段方海处求助,操劳程度可想而知。
彼时的莫松哲仙基虽已稳定,可是渡予灵气这样的事他还是不敢轻易上手,一来是怕渡气过多导致自己走火入魔,二来也怕自己灵气不纯导致木川柏的仙基受损。
也是从那时开始莫松哲才意识到自己作为一个男人应该肩负和承担的责任。
他不再是孤零零的一人,这世间除却师父之外,他还有了一个需要用尽全力去守护的小师弟。
这又当爹又当娘的,还得兼顾自己的修行,莫松哲名义上虽只是木川柏的师兄,可打心底却是将其如同亲生儿子一般的照料。
后来木川柏总算长大了些,身体同前相比也强壮了不少,四岁开智,莫松哲便是木川柏的启蒙老师。
莫松哲对于木川柏的教导一直到了八岁那年,正统名门,根正苗红,木川柏在莫松哲的教导下修行可谓是炉火纯青,论当时所有仙门子弟,皆无人能望其项背。
也是自八岁开始,木川柏整个人的性子逐渐变得孤僻起来,除了莫松哲和段方海,他向来不会在他人面前多出一言,甚至连看一眼也不愿。
若非顾及他是下人仙尊继承人选,光他这副姿态早就被痛扁千万次了,前提是对方能打赢他。
当时段方海用了一句话总结木川柏个性的转变:“王者注定都是孤独的。”
只有莫松哲着急得不行,一直觉得是段方海用非常的手段逼迫了自己养大的孩子,明明在自己面前虽然也没那么活泼开朗的孩子,可是才送到段方海那没几日,整个人更是清冷了几分。
也是因为这件事,导致莫松哲在当时几乎不怎么待见段方海,虽说对方是他的师父,可是那毕竟是他亲手养大的孩子,偏心终归是有一些的。
段方海心里自然也明白莫松哲的怨气,可是他也是冤枉得紧。
除去每日的教习,他内心也渴望自己的小徒弟能够乐观明朗些,可是木川柏至始至终冰冷的脸再难展露笑颜,段方海内心也是苦楚不得言啊。
莫松哲回顾往昔,内心尽是酸楚:“他会怪我吧。”
段方海也哽咽一声道:“或许他也在怪我吧。”
可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孩子大了终归是要出去闯荡的,也许很多年以后,木川柏也会站在莫松哲和段方海的角度来看待今日之事,人生不可能尽事尽满,所有的努力和存在都只是为了让最终的结果能够更满意一些。
离散天,过了此处便到达了人间的地界。
木川柏一路没有回头,他向来沉稳,不会因为个人的情感而影响整个大局。
此番来往人间虽说是顶着历练的名号,可实际是无崖神天有着特别的任务给到他。
历练只是对于那些普通的仙门弟子而言所需要提升经历的说辞而已,如同木川柏这种仙姿卓然者,历练不历练的,倒也没多大区别,这九州四海本就是要靠他撑起来的。
落落镇,这是难得的暂时还未被战争所侵扰之地,从此处再往东行三百余里路便可到达东容国的都城九梁,这也是白芷此番下山历练的第一站所需去之处。
赶了半日路,白芷见着天色已晚,便准备在镇上找个歇脚之处,以便明日能够早早赶路。
往着渐渐垂落的夕阳,白芷心中突然有些感慨,这会儿兴许门中的师兄弟们有的已经到达了目的地,也只有她不能御剑飞行,赶了半日路还没走出多远。
无奈叹息一声,白芷见着路边的一家客栈正收拾餐桌,便上前去先落了座,再怎么样也不能这么悲观,起码自己也修得几分本事,纵是在这乱世中起码也能保全自身,这般也算是个不错的结果。
“打尖还是住店啊客官。”小二乐呵着上前问道。
白芷手中佩剑,身姿也是一副大侠威武之风,虽为女子,旁的人倒也不敢生出非分之想来。
白芷样貌生得极好,又正是出水芙蓉般的年岁,为了能够在山下历练之时能少去些不必要的麻烦,白沉心还特地掩去了其七分真容。
可终归是绝色之人,便是留余三分,也够得一句美人之称。
“上壶茶,再整两个菜就行。”白芷吩咐道。
小二立马走身:“好嘞客官,您稍等,这就给您准备。”
夜色还未垂落,天上宿星点点,若是在沅溪时,白芷是不会刻意去关注这些的。
离了家,归途无期,便是望着这空月也不乏生出一丝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悲泣。
乱世,便是能得片刻安宁,人们也不敢在深夜随意走动。
白芷用完餐时夜色尚浅,可是这路上早已见不着人影,空寂的走道上泛出阵阵薄雾,倒真像黄泉路一样。
就连店家也是催促了白芷好几声。
“客官,您这到底是要不要住店啊。”
白芷看出掌柜属实真的急切,便也顺势点了头。
乱世里,既要为生计愁,更得为命运愁。
今日还尚且残留一息,明日便不知可否还有命再看一眼这耀眼的太阳光芒。
小二紧着关了门,掌柜的亲自领着白芷上了二楼客房。
店中住客不少,从门外过时便听着里屋嘈杂,兴许这就是一方世界一方神天,店内同店外相比宛若两个世界。
领着白芷到了客房外,掌柜便道:“小老儿瞧着姑娘也是有着几分功夫在身的,可如今这九州四海各国战乱不休,我瞧着姑娘眼生,估摸着也是第一次来这镇子上,姑娘也别怪小老儿我多嘴,这夜里啊不管外面发生何事,姑娘都切莫去听去看,安心待在屋内便什么事也没有。”
白芷听后点头:“谢掌柜提醒,劳烦掌柜给我带路了。”
进屋,是间不算太大的房间,不过收拾得却是干净整洁。
白芷将门关上,本欲打开窗户透透气的,可是尝试了好几次都推不开,仔细一看才发现窗户已经被钉得严丝合缝的,根本就打不开。
“罢了。”
白芷也懒得去弄,客栈也是为了保护大家的安全才这般做法,左右不过歇息一晚,等会儿若真闷得慌再出去透气便是。
许是赶路太累,白芷不过是躺在床上准备小憩一番,再醒来时已经不知了时辰。
客栈内早就安静了下来,不时还能听到窗外虫鸣的声音。
白芷睡不着,翻身从床榻上下了床,穿上鞋便准备去外面透透气。
窗外月色皎洁,透过窗户照进了屋内,白芷再也忍不住想要拥抱这属于她一人的月光。
轻声开门,白芷生怕开门声太大吵到其他客人。
旋身一起,白芷像燕子一样轻盈的从树尖飞起,而后便是听见一阵风声,整个人便快速的从客栈顶部消失。
最是山间月迷人,落落镇背靠青山而建,四周林木树立,溪水潺潺,着实是块福泽宝地。
白芷不紧不慢的步子在步道上晃荡着,像没有人愿意认领的孤魂野鬼一样,没有归途,也没有方向,就这样静静的在路上飘动着。
黑影从月色下快速闪过。
白芷内心没有丝毫波澜:“果然掌柜的说得没错,这深夜还得是乖乖待在屋内才安全。”
白芷并未在意,依旧不紧不慢的步子在道上晃荡着。
“这大晚上的,小娘子不好好在家睡觉,跑这处来干嘛啊。”声音轻浮至极,又十分的妖孽。
白芷不答,装作没有听到。
对方既然连身都不敢现,想来也不是什么难缠之人,白芷也想试试自己的身手到底如何,是否真如白沉心所说那般,算得上是个武林高手。
对方显然是个老手,并没有因为白芷的无视而恼羞成怒,反倒是突然隐去了身,许久不出一声。
夜,静极了。
可越是安静,越是杀机四伏。
那声音再度发出已是半盏茶之后的事了,对方见着白芷越来越往着人密集的位置走去,不免得会慌了神,毕竟人多的地方可不好办事。
“小娘子,既是这样,今晚,就你陪我吧。”
声音越来越近,白芷大概判定了方位,就等那人出现时好给其不禁意的一击。
可还未等她出手,白芷便听见哎哟的一声。
白紫相间的长袍,万年不变的冷脸。
除了身高更高了些,鼻梁更挺了些,眉峰更加耸立了些,他的变化还挺大。
白芷内心感叹道,木川柏依旧是高高在上的仙人之姿,不论是在人间还是仙界,他都是那么的耀眼夺目。
他只消出场片刻,她便能立马认出他来。
脑海中,两年前那句“我原以为我们会是一样的”再度响起。
原来都已经过去两年了啊,白芷感慨岁月匆匆。
原来两年不见的人,再重逢时竟能这般惊艳。
或许是她忘了,他一直都是按着别人所希冀的那样在茁壮成长。
木川柏在东海受伤后白沉心曾经去往无崖神天探访过,白芷也曾担忧过他的伤势,可是后来终究是再没有后来了。
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遇到他,白芷内心竟有些慌乱。